橘柚子的創作天地

妳到底在哪裡…

又不知過了多久，大地春暖花開、綠意盎然，蝴蝶及蜜蜂穿梭在百花中，原本靜謐的神社，從草叢裡竄出一位女童，高興地追逐昆蟲，笑得開懷。

跑著跑著，女童突然停在賽錢箱前，水汪汪的大眼不斷眨阿眨，停頓許久都不出聲。

「大哥哥是誰啊？為什麼頭上會有耳朵？」

「妳…」

小爺睜大雙眼，眼淚幾乎奪眶而出。他很清楚明白，眼前的女童正是她的轉世。

為此，他不知等了多久，但在遇到她的瞬間，漫長的等待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。

「大哥哥叫什麼名字？」

「小爺。」

「好怪的名字…我叫做露兒。」女童笑了笑。

在這之後，時間過了十年。

露兒由孩童長大成人，長相甜美可愛，臉頰有著少許雀斑，嘴邊總是掛著燦爛的笑容，讓周遭的人也跟著心情愉悅起來。

自從初次相遇，露兒時常會到神社找小爺談天，無論是繁雜瑣事，還是芝麻綠豆小事，可說是無所不談。

「對了！小爺，父母幫我安排結婚對象，是隔壁村的農家子弟，家中是次子，下個月之後就沒辦法來這裡…」講著講著，看到他整個人愣住，露兒在他面前揮了揮手，「小爺…你有在聽我說話嗎？」

聽到露兒的呼喚，小爺這才回過神來，「什麼？啊！有啊、本大爺有在聽。」

「真是的，都不專心。」

「對不起…」小爺耳朵低垂，更顯得可憐兮兮。

「怪了！這時候小爺不是應該極力辯解，反駁我的話嗎？」露兒開玩笑地說。

小爺又再度陷入發呆，完全沒在聽她講話。

露兒輕嘆一口氣，明白他對婚事感到震驚，所以才會心不在焉。

「時間也不早了，我得回家了。」露兒緩緩站起，輕拍裙面上的灰塵。

看到他依舊發呆沒反應，便默默地轉身離去。

直到露兒走下階梯，小爺才回過神來，盯著她的背影，一股失落感如漣漪般蔓延開來，很痛苦也很悲傷，彷彿回到她離開的那一天。

不行－－他不能再失去她！

小爺緊握著拳頭，心底做出了決定，就算被她討厭也無所謂。

過沒多久，原本平靜的村莊爆發災荒，農作物無故枯死，家畜陸續因病死亡，為了平息這場災厄，村民準備豐盛的供品祭天。

在祭天的過程中，巨大的黑影現身在村民面前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群眾，環視一遍後，猛然指向露兒，高傲地說著，「若是想要平復這一切，就必須獻上她…將她帶到後山神社，否則就別怪本大爺不客氣！」

聽完，村民頻頻跪拜答應，唯獨露兒的家人哭喪著臉，迫於村民的威脅，也不得不答應，至於露兒，為了解除災荒，義不容辭點頭答應。

隔天一早，家人替她梳妝打扮，穿上喜氣的喜服，原本應該是受眾人祝福的婚禮，卻沒人露出半點喜悅，氣氛極度低迷，露兒在拜別父母恩情後，眾目睽睽之下坐上花轎。

原本才二十分鐘的路程，此時卻變得相當漫長難熬，就在踏進廢棄神社後，氛圍變得陰森恐怖，花轎才一落地，轎夫便逃也似地跑掉。

露兒緩緩走出花轎，她像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，身子畏縮顫抖，戰戰兢兢地看向四周，深怕一閃神，就變成黑影的食物。

突然間，有人從後方輕拍著她的肩膀，嚇得她連忙尖叫轉身，但轉得過急整個人往後傾倒，卻被身後的人及時抱住。

彼此互望一眼後，露兒高興地叫著，「小爺…怎麼是你？黑影呢？我還以為你被黑影吃掉了…」

小爺露出惡質的笑容，「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黑影…」

「怎麼會？」露兒突然意會到什麼，肯定地問，「你就是黑影。」

他沒有說話，只是雙眼微瞇，嘴角的笑意幅度增大，這給了她明確的答案。

「你…怎麼可以這樣，你知道嗎？大家都快餓死，不少人被迫面臨生離死別，這一切竟然都是你的傑作！」露兒怒氣沖沖地吼著。

「露兒…」小爺像是做錯事的小孩，耳朵低垂，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袖子。

「不要叫我，我不想聽。」露兒袖子猛力一拉，甩掉他的手。

「本大爺只是…希望妳能一輩子待在我身邊，所以才出此下策…本大爺真的不想離開妳…」小爺眼神滿是孤寂與悲傷，那是無法用言語訴說的難過，彷彿大地陷入黑暗之中。

這表情是她以往所沒看過的，既真實且不虛假，深深觸動她的心。

「小爺…」露兒伸出雙手，溫柔地捧著他溫熱的臉頰。

「妳願意原諒本大爺了嗎？」

「傻瓜！」

他們額頭互靠、十指交扣，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。

這天之後，露兒自願待在他的身邊，小爺按照承諾將災荒收回，按照計畫這一切會恢復原初，但災荒宛如失去控制，一發不可收拾，甚至有變嚴重的趨勢，進而形成瘟疫。

這種情形，小爺在露兒面前隻字未提，直到露兒想家偷溜回去，這才發現全變了樣。

原本綠意盎然的稻田全枯黃萎縮，汩汩流水的小溪早已乾涸，以往熱鬧的街道變得死寂荒涼，村民瘦弱地倒在牆邊苟延殘喘，連基本的哀鳴能力都沒有，場面更加哀戚。

「怎麼會這樣！？」露兒驚訝地掩住嘴。

露兒沿路查看，每戶人家全掛起白布，心中的恐懼更加劇烈，深怕家人也深陷其中，正當她轉身之際，卻被倖存的村民所圍繞。

「妳怎麼會在這裡？」

「我…」

「既然她能從妖怪的手中逃脫，那她一定也是妖女！」

「災荒絕對是她帶來的。」

「妖女！妖女！」

「絕對不能留下這個妖女。」

村民越講越憤慨，雙眼逐漸泛紅，情緒也隨之高漲，就在最後一句的鼓吹下，每個人都失去理智，紛紛拿起棍棒圍毆露兒。

就在小爺找不到露兒正著急時，無意間看到人群中有個熟悉的身影。

「都給我住手！」

小爺發瘋地衝向前，一一撥開村民，力道大到讓每個人倒在地上哀嚎，暫時無法爬起。

「妖怪－－」

其中一人指著小爺頭上的耳朵大叫，這句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。

「妖怪！有妖怪！」

「我不想死，救命啊！」

所有村民強忍著疼痛，嚇得倉皇而逃。

「呿。」小爺不屑地啐了一口，隨即向前抱起露兒，輕拭她嘴角上的血，「露兒、露兒－－你沒事吧？快醒醒。」

聽到急迫的呼喊聲，露兒緩緩睜開雙眼，疲憊地開口說話，「小爺…我…可能快不行了…」

「不會的！妳說過…會一輩子陪伴在本大爺身邊。」

「對不起…」露兒雙眼逐漸沉重，臉色也隨之蒼白。

小爺猛力搖頭，只感覺心好痛，痛得無法言語。

不曾流過淚的他，這一刻哭了，如同瀑布般不斷傾瀉而下，淚水滴落在她的臉頰上。

「小爺…我想起前世的事…請你原諒他們…幫助村民渡過這次的難關…」

「不可能！本大爺無法原諒他們！」

「他們什麼都不懂…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…」露兒冰冷的手緊握住他的手。

「為什麼！都到這種地步，妳還要袒護那些愚痴的人類。」

露兒沒有說話，只是從內心深處發出微笑，沒有仇恨、也沒有憤怒，直到最後闔眼…

「不－－不要－－不要再丟下本大爺一個人－－」小爺緊抱住她，緊到不能再緊，悲鳴聲響徹雲霄，孤寂又悲涼。

雖然很不情願，仍依照著露兒的遺願，本打算犧牲自身性命抵制災荒，把自己弄得滿身傷痛，最後像是玩笑一般，災荒竟無故消失，而他只能行屍走肉般繼續活在這世上。

孤獨、寂寞，徬徨、無助…

接下來的時間，他都坐在賽錢箱上，漫長地等待她的出現…